你好！壁虎

你的虔诚刻到天花板上

你害人的眼睛在黑暗中流来流去

我的心灵多次颤栗

落在你的注视里

不声不响一动不动

你的沉默如此可怕

使我在古老房间里奔来跑去

当我容光焕发时

我就要将你忘记

我的嘴里含有烈性酒精的香味

黑夜向我上垂

我的双腿便迈得更美

我来到何处？与你相遇

你这怕人的温驯的东西

当你盯着我 我盯着你

我们的目光互相吸引

异邦的心灵

隔着一个未知的世界

我们永远不能了解

各自的痛苦

你梦幻中的故乡

怎样成为我内心伤感的旷野

如今都双重映照在墙壁阴影

我死了多久？与你相遇

当我站在这儿束手无策

最有力的手也不敢伸出

与你相握那小小的爪子

比庞然大物更让我恐惧

走吧 壁虎的你

离开阴影 如我一样

向更深处寻觅

1992 年

（选自翟永明《十四首素歌》，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导读】

        翟永明，祖籍河南，1955年生于四川成都，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当代“新诗潮”的重要诗人，代表作有《女人》《在一切玫瑰之上》《翟永明诗集》《黑夜里的素歌》《称之为一切》等。翟永明在20世纪80年代的诗歌以主观性较强的“独白体”著称，《壁虎和我》写于90年代，具有冷静、理性的写作风格，是诗人的转型之作。

        《壁虎和我》中的“壁虎”的神秘、敏捷、冷漠为整首诗的氛围定下了基调。自始至终，诗中没有任何说话的声音，只有壁虎和“我”眼睛的对视。在诗中，壁虎和诗人是一静一动，“不声不响一动不动”的壁虎的沉默让我感到害怕，“使我在古老房间里奔来跑去”：壁虎的静默是一种无声的言语，而静默者永远是主体和制动者，并拥有喧嚣者没有的自由。在诗人与壁虎的对视中，诗歌主要表达了孤独的主题，诗中的壁虎和“我”的错位与隔膜实际上是诗人孤寂内心的映照：“隔着一个未知的世界/我们永远不能了解/各自的痛苦/你梦幻中的故乡/怎样成为我内心伤感的旷野。”与异邦的生灵如此，与同类的人何尝不是如此呢？从存在哲学的意义上说，孤独是存在的宿命和本质。尽管如此，人又本然地有寻求交流和沟通的渴望。从这一角度来说，种种自我制造的幻觉和吊诡便会出现在我们的生命当中。诗歌的最后一节进一步呈现了无法与壁虎握手交流的孤独和恐惧的心理状态，诗人只有说：“走吧壁虎的你/离开阴影如我一样/向更深处寻觅。”此句意味着每个个体对自我生命的拯救。

（李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