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明州的罗契斯特公路不远

黄昏轻轻在草地上跳跃前进

那两匹印第安小马驹的眼睛

因为慈爱多情而显得沉郁

它们情愿地从柳荫深处走出

来欢迎我和我的朋友。

我们跨过铁丝网，进入草场

那里它们已经吃了一整天的草，单独地。

它们的身体紧张地微颤，不能抑制喜悦，

因为我们来了。

它们害羞地鞠躬，像湿了的天鹅；相亲相爱。

没有一种寂寞像它们的寂寞

它们恢复平静，又放松了

开始在灰暗中嚼着春天的嫩草皮

我很想将那窈窕的一匹拥抱在两臂中，

因为她已经向我走来

并闻着我的左手

她是黑白两色的，

她的长发纷乱地披在额前

微风使我去抚爱她的长耳

它细嫩得像女孩子手腕的皮肤

突然，我意识到

如果我能脱去我的躯体，我将

开放一树繁花。

（选自郑敏《郑敏文集：译诗卷》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导读】

        詹姆斯·莱特（1927—1980），美国当代著名诗人，早年曾获得耶鲁大学青年诗人奖，1972年获普利策奖。创作曾受到西班牙超现实主义和德国现代诗的影响。自然和动物是他诗歌的重要题材，这包含着对美国后工业文明的警醒。对于诗歌，他说：“我认识到一首短短的简单的诗能容下历史、音乐、心理学、宗教思想和情绪、神秘的臆测及一个人所遇到的人物和事情。一首诗事实上可以是一种营养液，那种我们用来养活阿米巴微生物的液体。如果调配得当，一首诗可以使一个意象、一个思想或一个历史观点、一种心灵状况和我们的欲望及飘渺的冲动存活好几年。”

        《一次赐福》是一首温柔的诗。这首诗展现的是诗人和草场上的两只小马驹相遇所受到的心灵的启示。小马驹丰富的神态出现在诗人笔下，它们时而羞涩而胆小，时而温柔而热情，像极了沈从文小说《边城》中如山头黄麂一样的自然的女儿“翠翠”，在山水里长养的翠翠看见陌生人也是一副要逃走的模样，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诗歌的后半部分，诗人写雌性的小马驹走近诗人，它像少女一样，诗人和它亲密地接触、抚摸，就在这时，诗人的心灵突然绽放：“我意识到/如果我能脱去我的躯体，我将/开放一树繁花。”静谧、温暖的场景突然变得激动、热烈，诗歌在这样的高潮中结束。这样的结尾意味着“脱去我的躯体”才能真正返回本然的生命状态，恢复自然的本性，生命才能绽放如花。由此，诗歌名为《一次赐福》的含义就昭然若揭了：世界每时每刻都在赐予我们生命的启示，当这种启示被我们领悟到时，那就意味着“福”了。

（李蓉）